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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速七十公里,車子很平穩的在行駛。Toyata七人座Wish,外殼的白色應該只能在一公里出現一次的路燈投射的散漫橘黃光下,才能看的出來吧?其餘的時候,在花蓮的漫漫公路上,我看不見別的車輛,只能專注的想像這台車劃破路燈之間一團又一團的黑幕-用很平穩而順暢的速度。

 

七人座的車上,剛好載了七個人。沒有白天時四處奔跑笑鬧的勁,從車窗的縫隙間流瀉進來的夜,好像把後座的朋友都哄的伏貼了、進入花蓮的夢境裡面。

 

只剩前座的兩個人還沒睡。在這種筆直的長路上,負責導路的副駕駛握著剛關掉google map的手機,沒有指引方向的必要、也還有不能睡去的任務要執行。我們稍早在瑞豐夜市的路邊顧車時,轉了又轉,終於才找到的一個電台廣播,放的盡是節拍強烈的音樂,剛剛也被他調下了音量,為了不干擾後座的夢鄉。

 

所以他現在也無事可做了;可他不能睡覺,雖然有點疲憊,但在剛跨進2012年的這個時候,能多看一點新年的風景,應該是幸運的吧?或者,我那時好像該提醒他,可以回想一下2011年的一些回憶:關於車上的七個人是怎麼認識的、或兩個小時前在七星潭煙花綻放的顏色。

 

後面五個人隱沒在後座中,有時左半邊的面孔會被路燈的一點光線打亮、有時是右半邊的臉龐。從後照鏡方型的框架裡面看,無法一次容納所有人;我得時而向右偏過自己的頭、時而向左,才能看到每個人在睡覺的時候。都只是短短的一瞥,可密合起來的雙眼我總看的清楚:這些剛跨進新年的人們看起來,並不比去年增長了多少歲月。

 

輾過了些許的時間,和外面呼呼流過空氣相比,裡面靜如寒蟬的寂靜,真叫我忍受不住。本想讓車窗搖下幾吋的縫隙、好捕捉一些花蓮的動靜,可想到一月一日的涼風可能會猛然闖進,只好作罷:深怕一點唐突的波動會干擾到後座的平靜。

 

當然知道我們拜訪的不是台東土地,不過陳建年的歌聲在花蓮的黑夜裡,也說不出一點不適合的原因。忘了在前一天還是當日的下午,我看見有家紀念品店的架子上擺了一張又一張四方形的角頭音樂-其中一幅蘭嶼的風景,給我裝進了背上的包包裡。真慚愧,多一點的音樂素養那時還沒長滿、少少的設計視野也才剛長進一些-看到陳建年的名字,我只想到「海洋」和「故鄉普悠瑪」的旋律;看到漫漫柏油長路夾在翠綠無比的草原裡,我也只知道那是蕭青陽的作品。所以我不只自以為是的買了,還大肆誇讚這張專輯有多動聽。

 

滿心期待的上了車、抽出CD就直接推進撥放器裡,我等待大家一起喜歡這個音樂。結果金曲歌王的歌聲唱阿唱、吉他的和弦刷呀刷,我根本無心傾聽、因為後座沒有一絲中意的情緒。

 

真對不起陳建年和蕭青陽,我說不出現在對這張專輯的無比喜愛。

 

可我手中握著方向盤的夜晚,腦中重播了下午的音樂,卻聽不出一絲感動我的聲音,只有後悔向大家推薦這張專輯的尷尬;然後在某個右腳踩下煞車、兩眼盯著紅燈的時刻,我體會了後座的幸福。

 

父母的環抱,兩公里不到;

嬰兒車內的小空間,也差不多兩公里吧;

腳踏車後面的方型軟墊,五公里左右;

公車捷運的站位,四十或七十公里嗎;

機車稍微高出騎士五公分的坐位,六十公里;

汽車的後座,那天是我踩的七十公里。

 

我們跨過一個又一個新年、長了一歲又一歲,換了許多承載自己的依靠:是爸媽、是男女朋友、是大學同學-而每個依靠終究都會被拋棄。

 

第一次手腳並用的爬、用力的站起雙腳、勇敢的騎上單車、獨立的搭公車、小心翼翼的通過直線七秒測驗,最後再一次手腳並用的倒車入庫、多了張汽車駕照。

 

載了六個人,我第一次在花蓮的路上開車,從來就不是自己的事-前座的人要考慮的,是後座的幸福。不能睡覺是理所當然,此外,煞車不能踩的太大力、彎不要轉的過硬、冷氣的溫度要恰好適宜,甚至連播放的音樂也要好聽。

 

又過了一些時間,我們住的民宿就在轉角那裡了。

 

有一個人終於撐開了眼皮、擾動了後座的沉靜,好讓他們一個一個的慢慢清醒。很快的找回白天的嬉戲,佔據後照鏡的不再是若隱若現的寧靜面孔,而是發光的眼睛、笑鬧的表情。

 

先放他們下去,我把車子停妥之後,坐在前座看了一眼大家的背影;我沒有抱怨前座的辛勞,因為後座的幸福,我們總該輪流守護。

 

曾經乘載我們的,最後都會變成我們要背負的;但這也不是痛苦。

 

可是,還有人可以依靠的時候,記得珍惜後座的幸福。


20130423.TUE.1902

微熱/天清/政大圖書館三樓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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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Vince Shao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